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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沧州这些日子安韶华一直住在府衙, 昨日才住进陆府。原还跟顾銛答应景和, 今儿个一早带着他在陆家逛逛, 哪知人生无常。如今出了事,安韶华便不许景和出屋。陆家已经够乱的了, 不能再给人家添事情。好在景和懂事, 知道这家主人出了大事,只让语梁去要了文房四宝, 自己在屋里练大字。安韶华指着墙上书圣的真迹让他仔细观摩, 认真临摹。

    安顿好景和, 夫夫俩没耽搁,赶紧去了正屋。

    一路上,到处都是衙役四处翻找,把个好好的院子糟蹋地满地狼藉。看到这个情境, 安韶华一甩袖子拧着眉赶着往前走。心中气急。这样搜查, 现场都破坏了,去哪里寻找凶手的踪迹?

    有些永安京来的世家子弟赶着收拾包袱, 闹着要回永安京。沧州府衙的人拦着不许走。还有个人一脸兴奋,拿着细碎的银子打赏陆家家仆, 说要去“瞻仰陆老太爷遗容”,因为有些大舌头,说话咬字古怪。安韶华闻言便投过去及厌恶的一瞥, 正遇到顾銛收回目光。

    “这是齐家子弟。”安韶华小声说。

    “哪个齐家?齐霈元?”

    安韶华捏了下顾銛的手腕,示意他小声说话。“就是这是齐霈元大哥家的孩子。”安韶华记得此人,昨晚顾銛失手伤人, 此人喝酒喝得舌头都直了还不忘两头拱火,不是个东西。陆家突逢大变,他却当看新鲜,可见是个小人。直至走出去很久,安韶华回头看那人,那人正看向正屋方向,表情十分遗憾,却不是缅怀逝者的沉痛,而是少了乐子的索然无味。安韶华余光看到顾銛也在回头看,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人昨天穿的可是一件青白衣衫,戴一个紫金冠?”

    安韶华想了想,“浅色衣衫倒是,紫金冠却不记得了。”说完,却觉得不大可能。他依稀记得齐霈元家并不宽裕,齐霈元的大哥更是依附于齐霈元,如今齐霈元都到台了,齐家哪里有钱给孩子置办什么紫金冠?可话虽如此,紫金冠的事情还是要查访一下。

    “紫金冠怎么了?”安韶华问。

    “昨日我隐约见到陆老爷跟一个穿浅色衣衫,头戴紫金冠的人往僻静无人处去了。还说什么……”顾銛皱着眉,却想不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安韶华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齐家的子弟。

    陆家的下人们也乱作一团。老仆妇们都各司其职,还算消停。新来的丫鬟们一个个惊恐无状,又无所事事,放着满院子的客人不招待,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时不时惊呼出声。

    “快安排客人们去厅里坐着,伺候茶水。再这样当值的时候不尽心,等你们奶奶忙过这一阵子,把你们都卖了!”一个双十年纪的丫鬟过来,指着那些新买的丫鬟们说。

    “姐姐,我们该做什么啊?”有个年龄小的赶忙上前来问。

    “先让宾客都去厅里坐着。都是贵客,这大热天的,中了暑气可怎么好。”

    那个被叫做姐姐的丫鬟说完,小跑着到安韶华面前“这位公子可是刑部安大人?”

    “正是。”

    “安大人,顾公子,知府大人有请。”

    到了堂屋,所有的人都站在当地。

    站在正中间的是沧州知府毛舟。这半个多月安韶华在沧州查案,就住在府衙,跟毛舟倒是熟识了。毛舟见到安韶华立马迎了出来“安大人,幸亏你还没走啊。由您在这里督办此案,必定能将那贼人捉拿归案以告慰死者英灵。”

    福贵跟在毛舟身后,向安韶华行礼。

    “我听说陆家出事了,就派了人去守着案宗跟安大人的东西,让福贵兄弟过来看看。”说完,还不忘加一句“我怕府衙的人太过蠢笨守不住东西,还向赵宗兵借了些人。”

    未尽之言就是那些二皇子没拿走的案宗此刻有府衙跟军营两拨人守着,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安韶华点点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放在那里引鱼上钩的,这么长时间不见对方有动静,应该是没有什么漏网之鱼了。

    “毛大人,我刚才一路上看到……”

    “安大人。”毛舟看了周围一眼,小声说“发现尸体的是陆家一个丫鬟,等我来的时候那个院子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就算是有什么脚印啊血迹的,都乱了。而且陆泉的尸体,十分蹊跷。我让人把动静弄大一点,那些个世家子弟就算是为了瞧热闹也不会轻易要走。”

    安韶华看了毛舟一眼,二人相让一下,一起去了陆老爷——陆泉的书房。

    陆泉的书房乍一看倒是干净整洁,安韶华粗略看了一眼挂的那些个字画,摆的那些个古玩,应该都是真家伙。

    “触目惊心吧,”毛舟小声说“陆家如此巨富,倒不算什么,毛某生平所见最会做生意的,就是这陆泉了。”

    安韶华回想了一下跟陆老爷的几次接触,倒是看不出此人生意手段如何,为人处世十分地谦逊严谨,是个能让人放心交往的人。陆中元将陆老爷的处世之道学了五六成,已经让王家家主赞不绝口了。而且以他陆泉一介商贾的身份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王家族学,可见此人不一般。

    “只是没想到此人家中所列,竟然都是真迹绝品。这可就不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商贾能有的品味了。”

    “尸体呢?”

    毛舟看了一眼安韶华,说:“安大人随我来。”

    书房有个屏风,只绣了一半,一枝松虬枝苍劲,图的边缘还有一个白点。绕过屏风,是个小榻。陆老爷半跪在榻下,上身伏在榻上。身上披着一件玄色外衫,身上只穿着里衣。乍一看倒像是睡着了。

    安韶华走到陆泉尸体边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间玄色衣衫下半都已被血浸透。地上好大一滩干了的血迹。“仵作呢?”

    回头寻找仵作,安韶华这才看到,那个绣了一半的屏风另一边竟然是南极仙翁,可惜只秀了个头。如今南极仙翁的一颗大脑袋正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笑眯眯地看着陆泉的尸体。

    看看尸首再看那个屏风,说不出的怪异。

    “安大人,我已托赵总兵派人去刑部找了刑部的仵作。晚间就应该能到了。”

    “沧州没有仵作吗?”安韶华说着,掀起衣摆向陆泉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了声:“陆伯父,晚辈多有得罪了。”磕完头起身,看了眼福贵,福贵把已经准备好的姜片跟手巾给安韶华递过来。

    “安大人还通《洗冤集录》?”

    “只是皮毛。”

    毛舟不说话了,这要是换别人他肯定以为是瞎做样子,可这是安韶华,论出身是忠勇侯嫡子、二皇子伴读,论文采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永安京人人称颂的灼华公子,论样貌论人品都是一等一,可这人却偏偏不愿安心待在家里享清福,也不肯领个肥差混日子,只一味的醉心刑狱,一说起办案就废寝忘食。前不久毛舟刚领教过,安韶华说要查账,带着比部司几个小书吏连着两天一夜没睡觉愣是把沧州十几年的帐都过了一遍,关键人家还真不是花架子,这一遍就过处不少问题,各个有理有据令人无从辩驳。令人胆寒啊!双十出头的少年郎!

    安韶华说,福贵记录。按照刑部的格式填写验尸格目。

    等把陆泉放平了,安韶华才看出问题。陆泉的衣服是完整的,里衣虽然被血浸染,却是没有一点破损。把里衣解开,伤口在左腹,两处锐器伤。一处深而宽,有秽物从伤口流出。另一处要窄得多,深浅不知。仵作不在,安韶华不敢贸然剖腹验尸。只能再仔细查验,陆泉头上有一个包,应该是死前不久被砸的,流了血,可头发却梳好了,还带了一个金镶玉的冠。

    除此之外,陆泉浑身上下再无新伤。旧伤倒是很多,尤其十多年的旧伤,浑身上下都是。看来陆泉十多年前过得并不好啊。

    另一面,毛舟把最先发现陆泉尸体的丫鬟、陆家众人都集中在一起,只待安韶华初验尸体之后来问话。

    安韶华出来,众人见礼。

    “是你发现的陆老爷?”安韶华问发现尸体的丫鬟。“你是谁?你从头说。”

    “奴,奴婢叫初九。”

    这个丫鬟一说话,安韶华才发现她就是昨晚被派来叫陆中元姐弟俩的那个丫鬟。被买回来的丫鬟很多,姿色在她之上的也不是没有,可她被陆泉使唤地最多,还能出入书房,这个……

    “今早,我来给老爷送早饭,结果就发现老爷……”初九说着,脸上表情惊恐,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豆大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看起来楚楚可怜。

    顾銛皱了皱眉头,没有插嘴。

    “然后呢?”

    “奴婢就赶紧跑去告诉了少爷。”初九说着看向了陆中元。

    “是,一早我们夫妻俩刚梳洗停当准备来给父亲请安,谁知……”陆中元说着,竟掉下泪来。“我父亲……父亲……”乔莱走上前去,握住陆中元的手。夫妻二人泣不成声。

    看着陆中元哽咽地说不出完整话,安韶华心里也不好受。谁能想到呢?前一晚陆中元还是新郎官,人生四大喜事落在自己身上。谁知一觉醒来竟然会这样。

    安韶华拍了拍陆中元的背:“焕郎,照理说我不该问。”

    话刚出口。安韶华眼角瞥到他叫陆中元焕郎的时候,初九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很快地看了陆中元一眼,继续抹眼泪。

    “昨晚,你父亲把你姐弟叫去,是有什么事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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