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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等唱完一折子, 安韶华想要回房, 顾銛却有些技痒, 对着戏台子眼睛放光。

    “想唱就去唱吧。”安韶华说。

    顾銛转头粲然一笑,三两步蹿上台去。

    “哎!顾二公子!”陆中元过来, 拦之不及。方才宴中陆中元吃了不少酒, 已经回房喝过醒酒汤又换了衣服,交代乔莱早早歇着, 陆中元又出来招待宾客。

    “唯清啊我的安大人!陆家只是一介商户, 怎能让顾二公子登台, 怕是不妥啊。今日之事若是叫御史知道……”陆中元匆匆说着,还要上台去拦。

    安韶华一把拉住他,把陆中元按住坐在椅子上“新郎官啊,你就坐着吧。顾銛高兴就好, 若是真有人弹劾于他, 自有我。”说完,自己施施然坐在那里, 以茶代酒向陆中元举杯。“新郎官,平安喜乐。”

    伺候的丫鬟给陆中元添了茶杯, 又倒了茶。陆中元双手端起茶来回了句“福寿安康”,抿了一口茶,小声问, “唯清,招待得可还好?是否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好了,你就是爱多心。”

    说话间, 顾銛竟然扮上了,出来一亮嗓子,安韶华赶紧叫了声好。

    永安京那些个名门子弟大多不是自己愿意来的,要么是知道族老的想法,想来攀个交情。将来说不定陆中元有什么大造化,自己也能顺带着沾点光。有的干脆是死都不想来,被父辈押着不得不来的。

    这两拨人如今都算是完成了任务,现在都聚在一起处想要看看沧州可还有什么可玩的。

    谁知沧州虽然与永安京相距不远,但终究是穷乡僻壤。夜幕四合之后竟然家家都关门睡觉了,整个沧州府街上除了打更的,都没几个人。

    这些个少爷公子们出去绕了一圈,备受打击,灰溜溜地回来,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看到台上正在唱游园。杜丽娘一甩袖,念白“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眼看着台上的杜丽娘身姿摇曳,台下还有不少人叫好。

    那几个酒后又没找到乐子的公子哥顿时来了兴致。相互对了个眼色。

    这边安韶华跟陆中元还在说话。陆中元说,陆府主子少,仆妇更是不多。原先家中只有几个老仆跟老嬷嬷,都是用了多年的。从前倒是有两个丫鬟,都是陪着姐姐长大的,如今姐姐嫁人自然也都跟着过去了。

    安韶华纳罕,不用丫鬟的人家还真少见啊。

    “我年幼丧母,自己都不记得我娘长什么样。”说着,笑了笑。“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屋子特别大,比现在大得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去乡下过了好些年。想来是母亲病重,父亲照顾不过来。”

    安韶华歪了歪脑袋,压下心里的疑惑。妻子病重,怎会把孩子送走?这不合常理。可即便是不合常理,又有何不可呢?说不定人家得的是痨病,这不就有了送走孩子的理由了么?

    “……所以啊,这些丫鬟都是我定亲之后,父亲刚买来的。只粗略定了些规矩……”

    “焕郎!焕郎!”陆夏苗匆匆而来,身后跟着已经换好衣服的新娘子乔莱。陆中元赶紧上前牵住了乔莱的手,乔莱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周围的人有小声笑的,也有大声起哄的。陆中元处之泰然,乔莱也举止大方,人们反而闹了一下也就觉得本该如此了。

    乔莱见到安韶华,行了一礼。安韶华还礼。

    陆夏苗向众女眷介绍:“焕郎离乡多年,邻里乡亲的见得少了,备不住有生分的。这就是我那弟妹,”说着把陆中元夫妻俩推倒前头,“如今焕郎成了亲,这就是陆夫人。今后啊有个走动的,大家只管来找他俩!”

    安韶华小声嘀咕:“焕郎。”

    一个王家子弟正在旁边,小声说:“哦,我这个师弟啊,及冠的时候是他父亲取的字,据说是焕郎出生之时,他的祖父为他卜得了一个‘焕’卦。”

    “焕郎!哈哈哈哈哈……唤郎!”不知是哪家的子弟笑地收不住。

    李家的一个公子站在人群之外,抱臂靠着廊柱,冷冷地看着陆中元。

    安韶华与陆中元相交莫逆,自是早知道他字焕郎的。只是今日听来,焕卦,焕郎,陆焕郎,怎么觉得好生熟悉?

    “少爷,小姐。”一个挺好看的丫鬟过来,直接站在陆中元面前,打断了陆中元跟人的聊天,“老爷叫你们过去。”

    安韶华看了看这个丫鬟,三十岁上下,粉黛未施,满目沧桑算计,但依旧能看出来当年是个美人。还有一个年龄小些的跟在她身后,要不是穿着一样的丫鬟服侍,还以为是主仆二人呢。难道是罪奴?

    很快安韶华自己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这俩丫鬟长得挺伶俐,还是没经过调·教,添茶倒水都不错,可惜稍微一行动就露了怯。这别说像五姓七望那样的百年世家,就连顾家、安家这样的勋贵,丫鬟都不会如此没分寸。所以不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应该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

    陆中元毕竟在王家族学念书,看到这个丫鬟的做法也是愣了一下,还是跟众人拱手告罪离开。

    乔莱跟陆夏苗跟着过去了,姑嫂二人靠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这边陆家姐弟离开,众人又恢复了热闹。

    那边顾銛已经唱到了“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一个酒醉了的公子蹿到台上,一把推开了唱柳梦梅的小生,抬手就念白:“吓姐姐!小生哪一处不寻到,却在这里。恰好在花园内,折得垂柳半枝。”到这里,竟然过来抓住了顾銛的手,“姐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

    起先两句倒也有板有眼。顾銛愣了一下,扶起被推倒的小生,示意他回后台去。再看向那个公子时眉目间已经现了冷意。谁料到这人竟然胆大,一把抓住了顾銛的手,趁顾銛愣神把顾銛的手放在手里好一顿揉搓。

    顾銛一阵恶寒,安韶华看情形不对便快步向戏台疾走,怎奈他还没走到,就看到顾銛一拳直接砸在对方眼睛上,再飞起一脚直接踹到那人肚子上,把人踹倒之后骑上去左右开弓抡圆了胳膊打。这下众人都向戏台跑过去,安韶华只能提起一口气飞身上台,抱住顾銛,把人拉开。

    那厢已经有人拿住了班主准备闹,也有人跑去通知了陆家人。

    吵的、闹的、喊的、打人的、被打的,一个个都气得够呛。

    被打的是永安京李家旁支的一个公子,名叫李艺巍,其父是开隆七年的状元,现任吏部都给事中,虽然只是正五品,确是实实在在的御前行走。李艺巍是他的老来子,打小就疼得过分了,又不指望他继承家业,这才养成这么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无赖性子。在这次来的李家子弟中,李艺巍算得上是家世高的了。但真正说了算的,是李至廉的嫡三子李勉。

    顾銛正兴头上被坏了兴致,加上吃酒误事下手重了些,此刻看到那人一脑袋血人事不知的样子,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干脆咬紧了牙不肯说话。

    另一头那几个公子哥一看李艺巍让人给打成这副鬼样子,多少有些打怵,也不主动开言。

    场面竟然僵持在这里了。

    安韶华守着顾銛,略问了两句发生了什么,顾銛却不肯说。倒是扮丫鬟春香的小旦角说“这位公子正唱着,那位公子就跳上来了,还轻薄了这位公子,这位公子生气了,就打了人。”

    “什么这位公子那位公……”一个跟被打的人一起来的李家的子弟正推搡着小旦角要骂,猛然间想到——唱旦角的公子,还跟灼华公子举止亲密,天哪这是顾二公子啊!顿时心里把那个天杀的登徒子李艺巍里里外外翻来覆去骂了七八遍。他调戏谁不好,吃了酒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干什么不好上赶着去顾二公子那个煞星那里找死?满天下谁不知道顾二公子是个横的!这下可好,别说结交人了,得罪了灼华公子两口子,只怕不光要被打,还要身败名裂了。

    安韶华却不管他心里如何算计,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事儿,李家是什么看法?”

    李勉这时才匆匆赶来,看到这个情况,还想着和稀泥。安韶华看了看李勉,这个李勉看起来跟他哥李赞不同,李赞是个阴狠毒辣的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也不少干。李勉……安韶华对上辈子的李勉还真没什么印象了,约摸就是一普通纨绔。

    不多时,陆中元过来了,面色如常。乔莱看起来像是哭过,陆夏苗没有出现。

    这一夜有的闹腾,李勉做足了姿态,连夜将李艺巍送回永安京,还说要亲自带人去给顾銛赔礼。顾銛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说伤药的钱他来出。

    毕竟同在永安京,又是同朝为官,顾銛也无意与李家为难。安韶华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这件事起因是李家约束子弟不利,酒后失德,顾銛并无错处。李勉连连称是。

    安韶华也不好太过分,就此了事。

    等大家睡下,已经是三更后了。

    睡前回院子,衔春拿了醒酒药,说是陆家的丫鬟送来的。

    “这陆中元做事,还真是面面俱到啊。”安韶华端着醒酒汤感慨了一句,一口喝了。

    顾銛心里烦闷不肯喝,洗漱了一下便睡了。

    次日清晨,安韶华嗓子冒火,一边咳嗽一边醒来,发现痴抹糊粘了眼,轻声唤人来伺候。谁知叫了两声没人,自己坐起来揉眼睛。

    顾銛也叫他闹醒了,坐在那里直晃悠“什么时辰了?”

    “大约——辰时。”

    “天怎么不亮啊。”

    “兴许是阴天吧。有风声。”

    “哦。”顾銛答应了一声,又倒下了“反正也误了早饭,干脆就睡吧。昨天半夜里院子里总有人走来走去,实在烦人。”

    安韶华打开窗,果然看到天阴沉沉的,“你就是觉轻。我就什么都没听见,一觉睡到天大亮。这天气啊,怕是要下雨。”正说着,刮起了风,安韶华赶紧把门关上了。

    “你还有脸说。”顾銛把一只手盖在眼睛上,脸朝里嘟囔“昨晚我起夜,想让你让一让,你睡地就跟被点了穴一样。”

    “是么?”

    呼呼的风声吹得窗户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门猛地被推开,一阵冷风直扑进来。

    “爷!出大事了!”衔春急奔进来,一下子扑跪在地上,“陆家老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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