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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出了书房的门来, 才发现已是华灯初上。

    福贵跑过来, 安韶华问怎么样了。

    原来晚饭前后, 乔燃自己跟伺候他的陆家丫鬟说,给他上些好酒菜。等到做好了, 乔燃又说没有思齐鱼跟成贤酒, 怎能算是好酒菜?

    顾銛冷哼一声:“人家红事白事碰到一起,正是最忙乱的时候, 他怎么那么能整事儿!”

    安韶华看了顾銛一眼, 心里却想到中午初九随口报的那一系列菜名。老爷刚走, 作为续弦,初九是不是有些太过——镇定了?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朝中大元遇到此等生离死别,人前失态者不知凡几。更何况这个初九曾经是柳潇潇, 是陆泉要娶她她才能从良, 没有陆泉她如今依然在欢场卖笑。这等情况下陆泉忽然身死,而她自己身份未明前途未卜, 在陆家又毫无根基,风雨飘摇。她应该是着急、慌乱、胡乱投靠, 或者急着跟陆家姐弟修好,起码要人家能赡养她终老。可是她这前后种种态度着实让人疑惑。她似乎既不着急,也不担心。她凭什么不担心呢?

    还有陆泉的尸首, 腹部两处刀伤,衣服却是好的。是脱下衣服被刺然后又穿好,还是死后被换了衣服?不对, 这两个情况都不对。脱下衣服正面被刺,被刺后不去找郎中还要去换衣服,这不可能。死后换衣,不可能穿那么好。

    可是陆泉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晚子时前后。子时,送醒酒汤的丫鬟在书房见到过陆泉,那时候陆泉穿着的却是一身蓝衫,坐在书案后把玩一个绣品。陆泉让丫鬟把醒酒汤放下,问了一句醒酒汤是只有他的,还是今日来的宾客都有?得知人人都有,陆泉说了一声做得好,便让丫鬟走了。

    还有那个蓝衫。陆中元跟陆夏苗都说他父亲的确有过一个蓝衫,可那个蓝衫却遍寻不到了。

    正此时,顾銛忽然说:“唯清,我中午听说了一件事情,挺怪的。”

    “说来听听?”

    顾銛便说了中午偶然间听到的醒酒汤的事情,隐去了人物跟事件,单只说了推测。安韶华听完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忽然说:“昨晚,你说我也睡得特别沉?”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安韶华吩咐福贵,让初九、陆中元夫妻、陆夏苗分开过来。毛舟跟高信立闻言都看着安韶华,等他解释。福贵应了一声便走了。

    未及解释,沧州府的人就迎上来了。仵作刚去了渡口,已经派人去追,现下还没回来。

    送饭的丫鬟被衙役守着还没离开,见到几位大人,这个丫鬟还是一副初生牛犊的懵懂样子。

    “见过几位大人。”

    安韶华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初十。

    “你跟初九是什么关系?”不给她准备的机会,安韶华见面就直接问。

    “小姐是陆老爷的心上人。老爷给小姐赎了身,又带我们来了陆家,安大人以为是因为什么?”

    安韶华心下一动,看来在答非所问这一点上,这主仆俩倒是一脉相承。上午自己问初九,有谁能证明她是陆老爷说的那个续弦的人选,她却说陆家的家主印昨日就在她身上了。刚才自己问初十她跟初九的关系,初十却说初九就是陆老爷的续弦。

    “说说齐燃的事。”高信立说。

    “这位公子也是前日晚上才来的。那时这个院子是二红在伺候的。昨天下午二红烫了手,我才接了过来。”

    高信立使了个眼色,人群后马上有一个刑部的人悄悄转身走了。

    “昨晚上我来送醒酒汤,齐公子并不在院子里。”

    安韶华跟高信立对视一眼,高信立打了个手势,又有一人悄然离去。

    “今日本来府里就事多,到了下午饭时这位齐公子却要吃好酒好菜。上了酒菜,又嫌没有思齐鱼跟成贤酒。跟管事的报上去之后,成贤酒倒是来得快,我便给齐公子送了来。等思齐鱼好了,再送来,敲门却不开。我便想着开门放进去。谁知,”虽然说得是这样的话,初十眼里不见多少惊恐,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初十看了安韶华一眼,继续说“谁知一开门就看到齐公子死了。”

    对于初九这个表现,在场的人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同看法。

    安韶华觉得一个小姑娘,亲眼见到尸体不应该是如此镇定,难道是她杀的?

    高信立却在心里以为那齐燃必定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才会让陆家的小丫鬟知道他死了都是这样一副漠然的样子。

    毛舟却想着赶紧进去看现场,不想听这个丫鬟在这里抱怨齐燃是不是难伺候。

    顾銛心想:面瘫,女面瘫,活的!

    几人又问了几句细节,比如齐燃开门时候说过什么没有,当时齐燃穿的什么衣裳,神色如何等等,未见异常,便放初十离开了。

    进去齐燃做住的院子,院里住的是李家诸人。人已经都被知府衙门的人请出来了,知道是人命案子,倒是没人闹事,不过给个脸色说两句不中听的倒是少不了。衙役已经问过一遍,没有人看到什么。昨晚都睡的很好不知道齐燃不在房里,今天都在吃饭,倒是李家有人见到齐燃便随口邀请了一句,齐燃说他今晚有约了。

    有约?

    几人进门就发现了问题。齐燃七窍流血死状凄惨,桌上的菜都没有动,筷子还在一边,只是两壶酒十分有意思。成贤酒摆在对面,酒杯还是空的,酒壶是满的。乔燃面前是一碟黄酒,喝了几口,酒壶半满。乔燃死前应该喝的就是这个黄酒。

    这就有趣了,乔燃非要思齐鱼配上成贤酒,自己却不喝,放在那里是在等谁?

    高信立让刑部的人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查一遍,看毒是下到什么地方的。

    这个黄酒是今晚晚饭的搭配,所有人的都是一样的,刚才去查问的州府衙役过来报告,晚饭的酒菜都是厨房做好之后专门的送菜小厮一起送的,没人知道哪盘菜、哪壶酒会在哪个屋给谁,也就无从提前下毒。

    仵作还没有来,福贵把陆中元夫妻叫来了。

    毛舟依然觉得陆中元夫妻嫌疑颇重。

    试问,陆中元在永安京的读书人中如今是风头正劲,可他娶妻之时他父亲却宣布要娶一个风尘女子。不止于此,他父亲还要把陆家的家产都给了那个女人,陆中元能不生气吗?毛舟认为不可能。陆中元一定会生气,会愤恨,甚至会觉得父亲伤风败俗,那么他会做什么?

    “陆中元,你父亲昨天晚上是怎么说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陆中元微微往乔莱身前站了一下。“毛大人。”陆中元施了一礼。“昨日父亲把我们三人叫去书房,他自己摆了一桌小席面,父亲亲手做了酸汤面。”陆中元唇角微翘,眼泪却掉了下来。“失礼了。实在是……不庄重。”

    乔莱上前一步握住陆中元的手,一只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摸。

    安韶华说:“无妨,焕郎,你坐下来喝口水。”

    陆中元端起一杯茶平复情绪,安韶华趁机闲聊。“你说的那个酸汤面,是你父亲常做的吗?”

    “是啊,小时候我在老家生活了几年,祖母常做酸汤面。后来父亲在沧州置了宅子把我接了过来,每次父亲回来都会给我们姐弟做酸汤面。”陆中元双手捧着杯子,借着水的热气捂一下冰凉的手。语调悲凉地说了一下酸汤面的做法,说得安韶华等人都饿了。

    “有时候我读书晚了,父亲也会亲自给我做酸汤面。我姐知道了,也会闹着要吃。”陆中元说着又笑了。

    “你为何要在老家生活好些年呢?”

    “并不记得了,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幼时在老家生活过好几年。祖母家只是中富之家,家中甚至雇不起下人,所有的活都是祖父祖母做,我很小的时候就要去拾柴。”

    毛舟看安韶华问不到点子上,有些着急。“你知不知道你父亲要娶的续弦是柳潇潇?”

    “原是不知道的,现在想来倒是有可能。”

    “哦?此话怎讲?”

    “前些日子,我父亲忽然去了永安京,说是查访到一件至宝。”

    安韶华点了点头。他第一次见到陆老爷,陆老爷就十分兴奋,连连说是多年的查访终于有了踪迹,但等到他问是什么时,陆老爷却不肯说。

    “我当时问父亲是什么宝贝,父亲却不肯说,只是十分激动,一提起来就满面红光,仿佛——”陆中元说到父亲高兴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夙愿得偿。可是,父亲始终没说过那个宝贝的下落。”

    陆中元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呼出去,继续说:“昨晚父亲把我们叫去,也只是说要续弦。我们恭喜了父亲,父亲十分欢喜。这时……”陆中元看了眼顾銛,面色有些为难“有丫鬟来请我去戏台那边招待来宾,所以就从父亲书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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